48 巨人和妖精

（喂喂，那东西不是巨人吧？）修德以虚弱的声音向麒麟发问。

就算不是武者的他也能感觉到巨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非常识的威压，两脚的膝盖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。

（……不，那就是巨人。）麒麟摇摇头。

眼前的男子确实是炎巨人，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就是其血统的最好证明，但问题在于，除了炎巨人的身份以外，他的身上显然还有着某种未知的特性。

（总觉得，好像和你很像……）就在麒麟沉思的时候，修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。

（和我很像？开玩笑，我可应付不来那家伙，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……）麒麟咬牙承认着。（除非长老们出手，但胜负也只是五五分而已……）

（不，我不是说力量……）修德努力组织着语言。（怎么说呢，那个……基本上，你也算是人类吧？）

（什么叫‘算是’，我本来就是人类！）

（就算是这样，但在我看来，比起人类，你更像是披着人皮的魔物呢……呃，总之，那个巨人也给我同样的感觉。）在挨打以前，修德抢先把剩下的话说出来。

（……同样的咸觉？）麒麟转头看向巨人。沉默了好一阵后，从他的口中吐出近似呻呤的叹息。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，那家伙是战士啊，巨人中的战士……而且，他娘的还是最顶级的。）

（果然是这样啊，那我们……）修德苦涩的点点头，用两根手指摆出开溜的手势。

（嗯，也只有……别动，那家伙有动静了！）麒麟一把扯着修德伏在地上。

透过巨石的间隙，可以清楚看到炎巨人正抬头向四周张望，两人紧张的伏在雪上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要是在这时候暴露形迹的话，麒麟单独一人或许还有逃走的机会，但要拖上修德就是绝对的死路一条。

不过幸运的是，炎巨人的目标似乎不是他们。向四周望了一圈后，炎巨人朝着广场对面的一座邻峰发出怒吼，巨人所使用的是一种麒麟没听过的语言，而修德却在听到的同时激动得浑身发抖。

（听到了吗？他使用的是泰坦语啊！）

（你想死啊！不要乱动！）

修德冲动下差点站了起来，但被麒麟硬按了下去，只得趴在地上，那手舞足蹈的模样像极了某种被称为“小强”的昆虫。

（那是太古巨人使用的语言！应该早就灭绝了的啊！那家伙根本不是普通的巨人，是太古巨人的后裔！是智慧巨人啊！）

（闭嘴，那家伙又动了……喂，那是什么？）

冲着对面的邻峰一通怒吼后，巨人从背后取下一件东西，两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。

从外表上看，那东西和空贼船上配置的旧式滑膛炮很像，但却没有炮座。黑黝黝的炮身长度超过两米，最粗处的直径接近七十公分，炮身的表面粗糙不平，并且泛着隐晦的暗光，似乎通体以陨铁铸成，而在炮身的前后各有一个粗铁的把手。麒麟估计这樽陨铁巨炮至少有半吨重，但炎巨人两手抓着把手，轻易就把巨炮提了起来。

炎巨人双手提着巨炮，两脚稳稳站定，摆出生体炮台的姿式，然后瞄准对面崖壁的某处发动了炮击。

只听“咚”的一声爆响，从巨炮的炮口喷出猛烈的爆焰，随即一股赤色的火柱宛如狂蟒般喷涌而出，直扑对面的山崖，并在下一秒钟引发剧烈的爆炸。

暗处的两人看得口愣目呆，而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巨人又接连轰出了两发。

三发威力巨大的炮击令两人身下的地面亦为之战栗，而待爆炸的烟尘散尽后，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座山峰几乎被扫平的模样。

麒麟和修德对望了一眼，互相在对方的眼中确认了自己白痴般的模样，但事情却还没有结束。

就在巨人准备发射第四发的时候，从几乎被扫平的山崖废墟中，仓猝缓缓升起一艘翠绿色的小艇。

小艇的两边张着数条翅膀似的风帆，模样和麒麟见过的飞空艇有很大的区别。似乎被刚刚的爆炸波及，小艇的风帆有几处上燃起火焰和浓烟，而飞行姿态也显得歪歪扭扭。

麒麟看到巨人再一次举起那恐怖的巨炮，然后一股火柱吞没了仓惶逃命的小艇。和他们那艘被阿蒙眷顾的运输艇相比，眼前的小艇显然没有得到阿蒙的庇护，在空中当场被炸成数段，化成几团燃烧的火球坠向对面的崖壁。

确认小艇坠毁后，炎巨人放下被烧得通红的巨炮，长长呼出口气，似乎刚刚几发的爆击也消耗了他不少的力气。在两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，炎巨人在原地休息一阵，然后把巨炮重新背回背后，接着拾起地上的兽骨巨剑，再巡视了一圈，最后从另一处出口离开了广场。

直到巨人的身影完全消失，又过了好一阵子后，被惊呆了的两人才慢慢清醒过来。

麒麟从地上蹦起来，冲到广场中，仔细打量着几截科罗多巨蜥的断口，然后露出很想开口骂娘的表情。

“干净利落，一刀两断……”想起那把兽骨的巨剑，麒麟并不认为它有多么锋利。“纯粹依靠暴力的强斩吗，这种混帐事情……”

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四头科罗多巨蜥，就这样简单的被干掉了啊……”修德也有些发懵。“我说啊，这四头巨蜥要是放到地上，王国军恐怕要出动一个军团才能对付得过来吧？”

“……”麒麟没有回答，一言不发的从地上挖了把雪，塞进嘴里大嚼起来。

“……啊，烫烫烫烫！”修德也想学麒麟吃雪，不过却碰到正流过来的巨蜥的血。科罗多巨蜥的血带着接近熔岩的高温，虽然已冷却了许多，但还是把某人烫得惨叫出来。

“喂，你怎么看？”没有去管修德的烫伤，麒麟以凶恶的语气问着。

“还能怎么看？”修德把被烫伤的手埋在雪里，苦着脸的回答道：“遇上这种怪物，能够拣回一条命就算万幸了，你难道还想去招惹他不成？我们还是夹起尾巴，灰溜溜的逃走吧。”

“废话。”麒麟似乎很不爽修德的语气，指了指对面。“我也知道要逃，但怎么逃啊？只怕运输艇一升起来，马上就会挨上一发变成那个模样。”

“呃……”看着对面山崖上还在燃烧的小艇残骸，修德的表情也垮了下去。两人愁眉苦脸的想了好一阵，然后修德指着对面的山崖，提出没啥意义的建议。

“我说，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？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。”

“……也好。”

……

由于广场和对面的山崖间有一吊桥相连，所以麒麟和修德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了坠落事故的现场。小艇的残骸依旧燃烧着熊熊的火焰，而且其中一大部分已经焦炭化。麒麟绕着燃烧的残骸走了一圈，没有发现任何活着的生物，于是伸手扳下了一块烧成焦炭的残骸，拿在手中仔细打量。

“这是……藤蔓？”

手中的残骸虽然已经炭化，但依稀可以看出原来的模样。和他曾见过的飞空艇的木制甲板不同，眼前的残骸由四指粗的藤蔓相互交织而成，藤蔓互相紧紧缠绕，彼此间没有任何空隙，有若浑然天成的工艺品。麒麟从来没看到过这样古怪的造物。

“看看，见过吗？”麒麟把残骸随手递给了修德。

修德也巡视一圈归来，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。他接过麒麟递来的焦炭打量了会儿，然后摇摇头。

“没见过，看样子好不像是人类造的东西，倒是有点像精灵文明的遗产……呃，难道是‘精灵月舟’？”

“精灵……那是什么？”

“‘精灵月舟’是妖精创造的飞行器，据说也是现代飞空艇的原型，不过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文字记录。”修德搔搔头，把残骸还给了麒麟。

“也就是说，这上面坐的是野妖精？”麒麟随手把残骸扔了出去。

“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……”修德望向小艇的残骸。“我说，没有尸体留下来吗？”

“早就烧成灰了，留下的就只有这堆藤蔓而已。”麒麟发火似的踢了面前的残骸一脚，然而猛烈的冲击却让残骸的一角塌了下来。

只听“咚”一声异响，一个一米多长的茧状物从崩塌的残骸里掉落下来，然后咕嘟咕嘟的滚到两人的面前。

和小艇的外壳相同，茧状物的外表也是由无数藤蔓互相缠绕而成。让人意外的是，藤茧的一半被烧成焦炭，而另一半却还保持着绿色。

两人对望了一眼，然后麒麟大着胆子走上前去，用手敲了敲藤茧的外壳，只听里面传出“崆崆”的声音。

“是空的？”修德凑了过来，把耳朵贴在藤茧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。“……里面好像有人的样子。我说这个藤茧，该不会是救生舱吧？”

“打开看看。”麒麟深吸口气，慎重而快速的挥出一拳，拳劲的冲击粉碎了藤茧的炭化部分，让两人得以清楚看见藤茧里面的情况。

躺在藤茧里面的是一名野妖精的少女，看来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，眉目清秀的模样惹人怜爱，不过由于坠落时的冲击，好像已昏死了过去。

“……是野妖精呢。”

“是野妖精啊……”

修德和麒麟发出各自风格的感叹，对有过墓场亡命之体验的两人来说，野妖精实在不是能让他们高兴起来的名词。

“……怎么办？”修德愁眉苦脸的看着麒麟，而他的问题让后者苦恼的摇着头。“还能怎么办？没遇上就算了，遇上的话就不能不管吧？而且，说不定还能从她口里问出关于那个巨人的事情呢。”

麒麟伸手把野妖精的少女从藤茧里抱出来，放到附近的平地上，探了探她的鼻息，然后从随身的旅行袋里取出水壶，倒了点水在少女的脸上。

“唔……”在冷水的刺激下，野妖精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
“真危险啊，小妹妹，刚刚要不是……”修德把头凑过去准备献殷勤，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少女反射般的一脚。

“呃啊！”

被踹中面门的修德发出悲壮的惨叫，向后摔了出去，而野妖精的少女乘势跃起，一转手翻出腰后的两把短刀，猫着腰摆出警惕的姿式，同时以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的情况。

当看到熊熊燃烧的小艇残骸和残骸旁的藤茧时，少女好像明白了发生的一切，身体猛抖了一下，两行清泪随即从那双翠玉的眸子里缓缓溢出，连握着短刀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。

无声的恸哭中可以感觉到少女对逝去同伴的深切追思，麒麟无奈的搔搔头，决定忘掉空骑墓场发生的事情。

“别紧张，我们不是你的敌人。”麒麟指着小艇的残骸向少女解释道。“我们在探索遗迹的时候看到这艘船被炎巨人摧毁的光景，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幸存者，你是我们从那个藤茧里救出来的。”

麒麟的话唤起了少女的注意，她警惕的盯着麒麟，隔了一阵后，像下定决心似的问道：“……其它人呢？除了我以外……没有其它人了吗？”

“……很遗憾。”麒麟摇摇头。答案就在旁边，没有必要去编谎话。

“大家，都死了……活下来的，只有我吗……”少女松手让短刀落到地上，长长的尖耳也垂了下去，整个人也失去力气似的跪倒在地。

野妖精少女无助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，若是其它人的话，或许会忍不住把少女搂在怀里轻轻安慰吧？但麒麟并不觉得现在是展现温柔的时候。

“……我想问问，你是不是拉尔夫部族的人？”

在听到麒麟问题的同时，原本失魂落魄的少女突然抖了抖，反射般的向后跃退，随手拾起地上的短刀，死死瞪着麒麟，摆出舍命一搏的架式。

“你……你知道我的部族？”

“嗯，我见过……认识你们的族长。”麒麟稍稍作了一下语言上的修饰。

“你认识我的姐姐？”少女惊讶的瞪大眼睛。

“啥？那个恶婆……不，彼萝蒂丝是你姐姐？”麒麟愣了愣，仔细打量着野妖精的少女，发现她的容貌上确实有那位野妖精族长的影子，不禁苦笑出来。“原来你是彼萝蒂丝的妹妹啊，还真是有缘呢……自我介绍一下吧，我的名字叫麒麟，那边那个是修德，你的名字是？”

最初的一阵子，野妖精的少女怀疑的瞪着麒麟，但似乎没能在麒麟身上发现支持其疑心的证剧。再犹豫了一阵子后，她以迟疑的声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……可雅，我的名字叫可雅。”

“可雅吗，倒是挺好听……”

“多么美丽的名字啊！”

就在麒麟回答的当时，正在地上挺尸的某人突然蹦了起来，以可疑的热情握住少女的手，献上猛烈的赞美之辞。

“你的肌肤有如在早春朝阳映照下的高山凝雪，你的发丝有如沾湿露水的大麦穗，你的双眸有如满天星斗之中最耀眼的苏海尔星，你的樱唇有如密汁欲滴的红兰蕾……哦哦哦，可雅小姐，能够认识您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，请允许我怀着最虔诚的热情，献上感激之吻……”

“去死吧！”就某人拉着少女的玉手，欲行不轨之事的时候，麒麟从后面伸出脚把他踩在地上。

“喂喂，太差劲了吧？难道你的守备范围已经降到连小女孩都要出手的程度了吗？”

“你这是偏见！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！”被踩在地上的修德舞动着手脚，以垂死小强的可笑姿式朝麒麟抗议着。

“去你的！你以为胡乱拼凑几句不知从什么地方剽窃来的诗句，就可以追到女人吗？”麒麟鄙视着地上的某人。“男人是以气魄，气魄取胜的！懂不懂？没有男人的气魄，就算你看再多的书也摘不掉头上那顶万年在室男的帽子！”

“呃……”似乎被戳中了要害，修德顿时沉寂了下去。

“……不好意思，让你见笑了。”麒麒回头对可雅露出歉意的表情。

“不，那个……我只是，被吓了一跳。”可雅困窘的摇摇头，神情显得柔和了一点。看起来，刚刚两人的那番可笑的表演稍稍瓦解了她的戒心。

“……说起来，现在天色差不多都黑下来了。”麒麟抬头看看昏沉的天空，向可雅建议着。

“我说，不如我们先找个休息的地方，然后再来讨论接下来的事情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