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 静夜思
唔……唔唔……”
麒麟在昏睡中醒来,朦胧的视界中映出上方纱帐的昏暗光景。脑袋很疼,口渴得厉害,全身的力气好像被统统抽走似的,连动一根手指都感到艰难。唯一让他稍稍感到安慰的是,先前被狂暴不安的右手好像也跟着松懈下来。麒麟费力的抬起右手,在昏暗的光影下,可以看到魔人祸念的影响已然消退,他的右手恢复了原状。
他试着动了动右手,除了全身乏力以外,其它倒也没什么异常。他不禁松了口气,同时感到阵阵抽疼从脑袋后面传来。
“啧,诺威斯那家伙,下手也不轻点……”
麒麟报怨着,费力转动着脖子,打量着周围的光景。
“现在我是在,纹章院的地牢么……唔,不对?”
透过右边窗户,可以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天幕,一轮皓月高悬在天幕中央,轻柔的月光在照亮室内的同时,也向麒麟宣告着此时已是深夜的事实。借着月光,麒麟得以隐约看清室内的模样:罩着床铺的素白纱帐,挂在窗前的淡雅窗布,装饰在墙上的温馨壁画,随处可见的小巧布制品,还有从窗户渗进来的淡青色月光,这些共同构成一幅宛如安魂曲的恬静画面,也把麒麟的被害妄想症给消灭在萌芽状态。
背后的床铺传来温暖的触感,身上的被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,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声外,恬静的黑暗中再没有任何声息。这样的环境让麒麟感到说不出来地舒适,但同时也加深了他的疑惑。他努力克服头晕的干扰,试着搜索自己的记忆,翻过先前昏迷期间的漫长空白后,记载着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印象的一页浮出水面。
—那时候,诺威斯已露出疲态,但狂暴的龙爪依然没有消停的迹象。就在他以为快不行地时候,宪兵队长挥剑猛然甩出一道绚烂的光煌。那道不知何物的光煌不但弹开了龙爪,还把他给轰到酒馆的墙壁上无法动弹,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诺威斯举起带鞘地长剑,狞笑着(?)一剑敲下,然后便在猛烈的振**中失去了意识。
“可恶……诺威那家伙,居然还给我藏着绝招,果然不能小看呢……”
麒麟捂着额头上地肿包,暗暗抱怨着宪兵总长下手的狠辣。同时他也发现,就算想起自己昏迷前的记忆,但这些对了解目前的状况也还是没有什么帮助。他估计自己是在失去意识期间被人送到这里来的,而送他来的人应该是诺威斯,要不就是波旦。不过这里既不是纹章院也不是翔士宿舍,而且不知是什么缘故,麒麟对这个陌生的房间总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。
“……该不会是被敲坏脑袋了吧?”
麒麟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神志出现问题,但没过多久,他地疑问便得到答案。
房间门外响起脚步声,就像担心惊醒沉睡中的家人,脚步声非常的轻柔。
不可思议的是,麒麟完全没有兴起一丁点的戒心,自然而然的把目光移向卧室门处。
然后,门被悄然打开,一个人影轻轻走了进来。她的手里端着一盆清水,眉宇间带着浓浓的挂念,神情则是说不出的温柔。
涌进房间的夜风吹动着她长长地青发,青发映射着窗外皎洁的月光,落在黑发青年地眼中,仿佛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。
—就这样,麒麟呆呆地看着诺茵朝这边走来,忘了挥手也忘了说话,直到诺茵把水盆放在床边,伸手来摸他的额头时,那说不出舒服地冰凉触感才让他猛然清醒过来。
“诺……诺茵?”麒麟觉得自己的声音好象跑了调子。
“醒了吗?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?”诺茵这样问着他。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麒麟感到自己的脖子僵硬得像根木头。
“那就好。你刚刚出了好多汗,现在很口渴吧?起来喝点水。”诺茵扶起麒麟坐起来,从旁边的矮桌上端了一杯凉水递到他的嘴边。
“呃,我自己来就好……”虽然全身乏力,但喝水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到。麒麟困窘的接过水杯,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。冰的凉水经过咽喉流进干燥的身体里,几乎被魔人狂气烧尽的精血得以缓缓流转。(手机浏览)麒麟一口气喝下了四五杯水,然后长长呼出口气,感觉似乎重新活了过来。
“嗯,脸色要好点了,我看看还在发烧没有。”没等麒麟反应过来,诺茵双手捧着他的脸,然后把自己的额头贴在麒麟的前额上,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可以感觉到彼此呼吸的程度。
—事后回想起来,麒麟则非常惊讶自己当时竟然还能保持着意识清醒,而接下来的情景,对他来说恐怕是终身难忘的回忆。
仲夏的夜晚相当闷热,或许还加上先前照顾他的忙碌关系,诺茵洁白的胸口浮现出一层细小的汗粒。汗水的味道和诺茵的气息揉在一起,混成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妩媚香气,麒麟悄悄张大鼻孔,在不被诺茵觉察的前提下,努力嗅吸着这股无以形容的甜美香薰。
“……额头已不那么烫了,是刚刚出汗的效果吧?”诺茵离开麒麟的额头,她的样子似乎松了口气。
麒麟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,并顺着诺茵的话问出来。“那个,我刚刚发烧了吗?”
“是啊,诺威斯把你送来的时候,你的身上烫得吓人。用了好几盆水,静候了大半夜,这才退下烧来。”
“是诺威斯把我送来的?”麒麟暗暗对宪兵总长道了声谢,然后看看四周,疑惑的问道:“那,这里是诺茵住的地方?”
“是的,这里是我在基地地士官邸,平常没空回公爵府的时候,就在这里休息。(手机浏览搜/搜/999)”诺茵点点头,然后伸手从水盆取出毛巾拧干,并让麒麟再躺下去。
“你的烧还没有全退,再睡一下吧?我把毛巾搭在你的头上。”
“哦……哦。”麒麟顺从的躺回**,额前毛巾传来冰凉凉的触感,冷却着燥热的身体,让他觉得很舒服。
他偏头看向诺茵,只见她正靠在床边看着自己,一手撑着下巴,一手轻轻拔动着他前额被汗水打湿的头发。
那双青色的眸子中泛出说不出爱怜地目光,让麒麟的心都酥了起来,被此细致的关爱着,在他的记忆中还是头一次。
基本上来说,麒麟是被村里地长老们一手带大的。在母亲怀里撒娇也好,在父亲头上撒尿也好,都是他从来没有过地体验。长老们把他培育成刚强的豪勇男儿,麒麟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就是不幸,但
认知却在今天受到挑战。
从来不曾拥有过,并不是意味着不存在,从来不曾感受过,也不就意味着无所求。
那拂过前额的指尖,仿佛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,轻轻的抽走了他身上的力气,一颗心仿佛坠入了棉花堆里,只觉得不断的向下沉,一直沉到几乎看不见光的黑暗里。但是,没有恐慌,没有畏惧,某种不可思议的温暖从黑暗地深处涌出,静谧的包裹着他的身体。
那人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,带着无须付诸言语的怜惜,感觉到眼皮的沉重,麒麟不自觉的蜷缩成婴儿的姿势,听到那人在他的耳畔哼起大荒地歌谣,“扶摇万重兮”的豪情,是他从小听到大地摇篮曲,此刻却化成绕指而过的温柔,犹如水银泻地地月光,无以抵挡的渗进他地灵魂里。
在被那静的黑暗给俘虏的前一刻,麒麟的嘴角尝到一些咸咸的东西。
……
麒麟一觉睡到大天亮才醒来,醒来的时候床边已没有诺茵的身影,这让他忍不住感到一阵失落,但好像也没有再睡下去的理由。麒麟打着哈欠走下床铺,随手挥出几拳,拳劲带起呼呼风声。麒麟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,全身充满力量,昨晚的高烧乏力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。
耀眼的阳光穿透窗帘射进房间,他偏头望向窗外。随手拉开窗帘后,一片蔚蓝的天空呈现在眼前,透明的风擦着肩膀涌进房间,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雀喧闹着在不远处飞过,整个一派充满活力的晨间光景。麒麟有些懊悔自己醒得太晚,他飞快的换好衣服走出卧室,而在外面客厅等着他的,是身着百翔长制服的诺茵的身影。
“早上好,诺茵。”麒麟以充满活力的声音朝诺茵打着招呼。
“嗯?”诺茵正在餐桌旁阅读一份文件,听到招呼才抬头回应着他。“早啊,麒麟。”
“你在看什么?”麒麟朝诺茵走去,并好奇的打量着客厅的摆设。
这间客厅大概有十多平米,并不算宽敞,摆设也相当简单,包括桌椅橱柜等等家具都是用木头做的,每一件都带着浓厚的实用主义风格。麒麟猜测它们应该都是军队的配给品,一边在餐桌旁的空位上坐下。他的面前放着一份由面包、火腿和牛奶组成的简单早餐,而诺茵显然已经用过早餐,所以面前只放着一杯红茶,茶杯里正飘散着氤氲的雾气,
“怎么样?烧已经退了吗?”诺茵放下手里的文件,挂念的看着他。
“嗯,已经全好了!”麒麟用精神十足的声音回答着,然后回想起昨晚被茵照顾的事情,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。“那个,昨……昨晚麻烦你照顾了,诺茵。”
“我照顾你是理所当然的,小弟。”诺茵摆摆手。
“其实关于昨天的事情,你要感谢的另有其人。”
“昨……昨天的事情?”麒麟突然心虚起来。“呃,昨天的事情……是红磨坊的事情吗?”
“难道是某位新人翔士袭击宪兵队长的事情吗?”诺茵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麒麟,然后摇摇头,把刚刚看的那份文件送过来。“先吃早饭吧,麒麟,然后顺便看看这份报告吧。你们在红磨坊胡闹,结果反而是宪兵们替你们收拾善后,还真是荒唐……这次诺威斯他可是把所有事情都给压了下去,你们欠下他一大笔人情呢。”
“诺威斯?”麒麟疑惑的接过报告书,同时也感到有些饥饿,于是一手拿起面包,边啃边看起来。
报告书上盖着宪兵队的印章,而内容则相当简短,记载着昨天王都第二大道的红磨坊酒馆出现魔物骚乱,然后被路过的宪兵队讨伐的事件。上面既没提到第一联队的名字,也没提到独联队的名字,至于宪兵总长勇战大荒青年的过程,更是连影子都没有。
“也就是……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意思?”麒麟如此理解着报告书的内容。
“就是这样。第一联队昨天没有去过酒馆,也没有遇上独联队,更没有和他们发生斗殴。红磨坊的破坏完全是深渊魔物造成的,但也已经被宪兵队讨伐……”诺茵的嘴角扬起苦笑。“这样安排的话,宰相派那边也提不出意见吧?皆大欢喜的结局,诺威斯还真是用心良苦呢……但是,也只能用来骗骗外人。”
到这里,诺茵话锋一转。“那么,真正的经过又是怎么样的呢?”
“呃,怎么样的……”麒麟犹豫着,他不太清楚诺茵是怎么看待昨天的事件。诺茵身为统率苍空王骑的百翔长,若是打算认真追究部下的违纪行为,那第一联队恐怕无人可以幸免。
“事实上,昨晚是有原因的……”麒麟想试着为前辈们开脱,但却迟了一步。
“苍空王骑以前就有举行新人欢迎会的传统,而且和独联队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,事情的经过我大概能猜得出来。”诺茵端起茶杯,凑到唇边泯了一口,然后以严肃的目光凝视着麒麟。“我想知道的是你右手的事情,小弟……那个,确实是魔人种下的祸念吧?”
“诺茵,你知道?”麒麟感到非常惊讶。
“果然是这样吗……”诺茵当场皱起眉头,从嘴里吐出苦涩的叹息。
“小弟,上次我问你的时候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那双青色的眸子里射出谴责和痛惜的目光。
“嗯,我是想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啦,不过好像反而给大家添麻烦了……我会向诺威斯道谢的,还有诺茵,对不起。”麒麟率直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,但跟着却把注意力放到另一件事情上。“不过诺茵,你知道魔人的祸念是什么吗?昨天我的右手失去了控制,而且还变成那种魔物似的爪子,要不是诺威斯把我打晕的话,搞不好整间酒馆都会被我拆掉。”
“事实上,那间酒馆也塌了差不多一半,蕾切尔现在正为赔偿金而犯愁呢……”诺茵苦笑着摇摇辜,露出“真拿你没办法”似的溺爱神情,看来她已经原谅了麒麟在这件事上的过失。
“在回答问题以前我先问问你,麒麟,你对魔人的祸念知道多少?”
“嗯,我看过那家伙把古树变成战争巨人的情景,不过其它的就不清楚了……”麒麟摇摇头。“告诉我吧,诺茵,那究竟是什么东西?”
“……那是空流。”沉默片刻后,诺茵如此回答着他。“被歪曲的空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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